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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一会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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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识久时,她曾问他:为何不写茶。他说:最相熟者,不立文字。她深深懂得,最近于心的反而最是情怯,正如她多次从他的城市擦身而过,几乎抵在他的身畔,却从来不肯介入相见。

一生一会散文

这个初春,总是予人寒凉,一两天的风吹,那生于凉里精灵般的京桃便成了雨后的拾瓣不起。北方的京桃不比别处的樱花,陌上荆钗布裙的乡野小女般,不习惯讨怜,轻粉颜少有人以仰望来攀。待到落于石阶下,偶有散步的眼细细端瞧,才发现沾了泥土的碎瓣像弄污了脸的少儿清靥,笑涡略略被掩,俨然稚龄未苍。

春似乎此时才有了怜惜之意,很快生了暖,暖得连翘忽拉拉地整装黄金甲胄,暖得柳树的纤臂一夜邂逅了绿袖,暖得丁香也小露藕裾。叹这漫了一地的京桃,竟以少年之姿毅然落崖,好似一行新诗不为了赌酒,只为了藏钩而扯起五月的锦幅。

五月,她似一枝京桃,走过他的城。五月,即将有他的喜期,于是,见他时,她是已落的京桃,花信无声,绿笺书休。

她站在那条步行的街上,给自己很长一段时光,可以隔着一条街的距离,看那个有阳光斜披煦霜的地方,透过那临街的玻璃窗如隔屏望他。那檐间分明是一处阳生,放不下她征衣的寒,捣不得他与她的婵娟,于是,她只能默默的.看,看无她的况味里,他的笑如蟾光,他的茶毫间指稳,自己于不远处,将这一切密雪般悄悄入心装满。

当她终于挑起那青蓝蜡染的布帘,分明看到他回首的怔忡。一个素衣净颜的女子,原应该是陌生的,却为何会有交会之下熟悉的眼神。一个青衫白衣的男子,原是心中最熟悉的,却为何她不敢欣然举头相迎。这初初的相见与相认,因为迢迢的路程,竟如洗过的天空,没有激动的星子,只有屏息后的她轻轻一声:请上一杯茶。而他燃犀点首,将声音中的微微颤抖都藏于无声。

她栖于室间一角,略略浅嗅便是满腔茗香,只觉时光瞬间从匆忙的呼呼生风变为静缓而流的清溪。目光故作不刻意地跟随着他清俊的身影,她忽而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明晰,自己竟真真是一杯饮淡的白水,清澈见底的平凡寂静。而他,人如玉,味如茶,分明不沁香泥,却是,足以吹散天涯远的眉山。

只有落座于他的茶庭,才会真切知道,他的声多清朗,笑多温醇。由着他布一丈茶席,看安坐于对面的他素指浅挪,傍瓷的盈白挽茶的墨翠,恰有阳光入指端,恍惚间竟似水上拈莲的佛陀妙指,将绮宴度化,水间七分拂尘三分封印。手臂间一个回旋,净水的手印,呼应澄心化入净水指茶。于她,原以为茶乃尘堤内敬爱之物,于他,却一直将茶视作佛泽恒河,而她与他,只是有缘被滤的一沙。

当他以一个佛前的手势来为这场茶席洒净,她只觉,他的微笑若禅,面容似坛城,衣风间已是道场。她的目光追随,似听临的小小沙弥,十足受戒,欲纳百千偈语。那静静搁置的茶卷叶而安,是他未诵的经文,杯盏是未插柳的净瓶。她叹,她终究作陪不得那翻阅的清修,终究,不是那一枝托在他胸间,擎在他眼前的新荷柳。她或许永远也不懂茶,就如一直也不会终于深懂他。她一径微笑着,那微笑像永不逢温水的枯茶,藏着断不能铺展的心事,因向宿命认输,而被判为因缘易折。

他净器的手印在茶席间笑傲呼朋,热水笑傲涤过,茶器轻脆呼朋,伴轻轻的水气浅浅弥漫开来。她的心似那淋水的茶器,有细小的水声作相识的记忆,将往昔滴到微湿,将今时滴到无形。水气袅袅,恰遮掩着她的喟叹,终究还是曾经怨了,终究还是此刻疼了,可是,纵有千幛尘土,还是愿承这一朝相见的流水,只当洗尽蛮风瘴雨了,只当一茶足以扁舟渡江。

一个搅水的手印,红尘以为是笑语飞花,却是茶席间的温润浅泡。茶叶入了壶,注了水,而后又将茶水轻轻沥出,是为茶叶掸尘,就如她在见他前换掉一身征衣。那一泡茶水成为倒入尘壤的不知味道,与他们的这场世间相遇一般,来不及捉住前世的遗憾。她本俗身,他却在茶里徐迴,早沥出一方琉璃心园,相见便成这沥出之水,如温,是他在醒指明袖间娴熟的泛商流羽,似淡,是她躲在独自静默曲里的嚼徵含宫,那首相见欢被他们这参差的布施拈成无常的齑粉。

水的手印被他挽得极妙,真如水化指间,豁然一席天晓。注水终于成茶,刻意避开他执盏奉茶的指端,一缕清幽新茗已足够提醒她,梦中的场景在茶席间已回复现实的体温。他说茶水一心,她不懂,她只知道她绝不是冲泡他手中那杯茶的最宜天水,而这一杯茶远不是她尘渴的绿洲。曾经她为这相见之席拟设各式的菜色,拼却全力欲成就他碗里箸下的对味,却是她终究烟火尘重,他要的是茶间一味相濡,足以雕嗅天长地久。她的来与去其实与这场相识无妨,寻不到欢喜的契机。

她一直知道,她或许只能作他隐匿的遇见,而他注定是她疏离的相逢,可是,她还是执意相见。一生一会,只为给予这场相识一个最柔软的手势,他日想起,皆是慈悲。一生一会,即使相会无我,依然在因果结局里留一句宽厚的:善哉。

相见后,她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,只是,依然会每天听那首因他而熟悉的歌:你不知道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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