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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下的小院子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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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过去多年,总忘不记乡间的一个个月夜,那个月光凄迷的小院。

月光下的小院子散文

医院旁边,有个小小的院落,住着一户不大不小的人家,一个老奶奶,一对中年夫妻和一双刚走出童年的儿女。

老奶奶年纪大了,双目失明,两耳失聪,生活起居少不了要人照顾。十二岁的儿子患有脑瘫,生活更难自理,他说话言语不清,行走困难,吃饭时筷子也老捅着鼻子。

一老一小的照料和家庭琐事,除了成天田里忙活的夫妻俩,就是上小学四年级的十岁小女儿。那时,干旱的川西南山区,农业生产年年歉收,普通乡民的生活都感困难,更不用说这样的病残家庭。

穷困,饥饿和劳累,是人体精神肉体的隐性杀手。那年,这个苦难家庭的当家人中年丈夫突然病倒了。

那是暮春的一个早晨,天还没亮,一阵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把我叫醒。我立刻披上衣服打开值班室门,一个雅嫩的声音向我冲来:“叔叔,我爸爸病了,麻烦你看一下吧!”借着过道里昏黄的灯光,我看清是邻居小院那个十岁的小女儿,我问你爸爸在哪里,女孩把我领到大楼外的走廊上。

病人蹲在蒙胧的月色里垂着头,双臂交叉死死压着胸口,不停地呻吟呕吐。女孩的母亲频频拍打着丈夫的脊背。

经过一番捡查,我疑诊病人患了急性胰腺炎,需要严格禁食和支持治疗。但是,当我向病家讲解病情,提出住院输液治疗时,病人直摆手拒绝。

妻子劝丈夫:“输吧,医生说水都不能进,不输液怎么行呢?”小女儿也宽慰:“输吧,爸爸,医生说输了液,病就好了!”病人在呕吐间隙,突然声音嘶哑地叫起来:“输液,输液,钱在哪里?”

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下来。

不顾妻子的劝阻,病人弯着腰捂着胸口,要往家走。女儿急了,拉着病人的手苦苦哀求:“输吧,爸爸,输吧,星期天我上山拾菌卖,不行就向老师请几天假。”女孩望着垂着头,痛苦难耐的父亲,眼泪像珍珠一样滴落下来。

急性胰腺炎属于医学上的急危重症,得不到及时有效治疗是有生命危险的。眼看如此场景,我答应病人先治疗,缓两天再交费。

病人不再拒绝了,在妻女扶助下躺上病床。因为要连续治疗几天,为减少住院费用,我同意病人每天来门诊输液的要求。

可是,连续治疗了三天,病家还没有缴纳费用,按医院规章制度,答应欠费的医生是要负责的。好在病人的病情明显减轻了,继续治疗也花不了多少钱。病家能交多少算多少吧,不够的自己垫上!

笫四天早晨,病人没来输液。中午时分,病人的妻子才匆匆赶来医院。

她赤着双脚挽着裤管,上面还星星点点的糊着稀泥,显然刚从田里归来。见了我,她连说对不起,钱没凑好。我急问病人呢,怎么没来治疗?她说昨晚病人回家后直感饥饿,就喝了几口水,今晨肚子不痛了,于是又喝了半碗粥。现在病人感觉精神多了,问我能不能不再输液。

我为病人的迅速好转高兴,继续巩固一下治疗当然更好。但想到病家如此艰难,就说可以暂不输液,但要特别注意控制饮食,如出现不适要随时来医院。她有些为难地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,里面除了一张拾元,两张伍元的纸币,都是些一元、几角的零钞,看起来一大把,数了一下,却连支付一天的药费都不够。她向我道歉,要求医院再宽待两天。

几天后,她果然不声不响地来医院结清了全部欠款。我暗里奇怪这么些钱从哪里来,后来才知道,他们四处借钱无着落,便把家中那头年猪卖掉了。

一个雨后初晴的傍晚,邻居小女儿不知如何打听到我的住处,她轻手轻脚地敲开我的.房门,手里提着一个湿漉漉的竹篮:“叔叔,这是刚从山里拾到的,你收下留着烧汤吧!”我打竹篮里一瞧,里面横七竖八地盛着一株株鲜活的磨菇,胖胖的蕈杆和伞帽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,溢着淡淡的清香。可能怕粘满泥巴的双脚踩脏地板,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。我说:“进来吧,不要紧!”她仍然睁着一双大眼,满睑通红地望着我,我一把把她拉了进来。

这样穷苦的人家,怎么可以凭空接受他们的礼物呢?我对小女孩说磨菇我收下,但你也要接受我的酬谢,我从衣篼里取出50元钱放在她的竹篮里。她迅速把钱放在桌上:“叔叔啊,你治好爸爸的病,还不知道如何报答你呢!”我严肃地说:“治病是医生的责任,无须报答。如果你不把钱收下,叔叔会生气的!”见我紧绷着面孔,也许真怕我生气了,她转而一笑:“那我如何感谢你呢?”我说:“好好读书,取得好成绩吧!”我把钱塞在她的手里,她两眼含着泪花,恭恭敬敬地向我鞠了一躬。

不幸的是,小女孩的父亲仅仅好了两月,腹痛又犯了。尽管没有两月前严重,但缠缠绵绵的时好时坏,时轻时重。为此我反复查阅资料,分析思考,考虑有胰腺癌的可能,建议他们到一百多里外的一家市医院捡查确诊。病家变卖了家中的大部分口粮,又卖了饲养的几只种鸡,到那所医院作了CT等捡查,结果真是胰腺癌,而且已经晚期。出于对病人的保护,医生单独找病人妻子谈话,要求隐藏病情,把悲伤压在心底。妻子果然向丈夫讲,检查结果是“慢性胰腺炎”,说医生讲了回家慢慢调理。

丈夫哪里知道,自己的绝症如晴天霹雳,把本来就贫寒的家庭一下推向绝境。妻子隐忍着巨大的悲痛,一边尽力维持一家生计,安抚照料丈夫,关顾老人儿女;一边申请政府救助,解决丈夫的吃药问题。可是,由于丈夫缺乏系统的基本治疗,癌细胞迅速扩散,病情日趋恶化。剧烈的腹痛和腰背痛,常迫使病人通宵跪在床上蜷曲着躯体,冷汗淋漓地直至天明。

秘密终于暴露了。那天下午妻子下地的时候,丈夫终于在一个隐密处发现自已的病历,上面清楚地写着“胰腺癌(晚期)”等文字。癌症,晚期,他知道预示着什么,他突然感到脑子有些发晕,但很快就清醒过来。

啊,几十年,身为人子,人夫,人父;几月来,疾病,家境,责任,他陷入沉思!

他奇怪地感到一种解脱,一种欣慰,脑子空空的,身子轻轻的......

他走出屋子,想同双目失明的母亲聊聊嗑,想抱抱残疾的儿子,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同他们亲近了。可是,当他来到他们身边时,坐在屋檐下的母亲打着盹,儿子歪着身子靠在奶奶的腿上睡着了。

他又想去看看猪圈和鸡笼,走到那里,圈门大敞着。方才想起年后喂养的那头猪,几个月前就廉价卖给别人支付医药费了。旁边一个自己用木条钉的鸡笼,笼里也是空空的,靠墙处有几只小鸡正在柴草里觅食,是小女儿几天前用卖瓜的钱买回来的。

他想到院子里那棵槐树下走走。随风飘落的槐花,像一只只小蜜蜂栖了他一身。他想到自已的童年,想到月光浸满花香的夜晚,头发花白的老祖母讲述一个个神奇古怪的童话故事......

不知多时,下地的妻子己经站在面前,她呆呆地望着丈夫,丈夫也呆呆地望着她。仿佛时光回到十几年前他们笫一次相识,又仿佛十多年来因为生计所迫的依依惜别和重逢,说不清是悲是戚,是欢是喜!

当晚的月光十分明媚,他奇迹般的亢奋。躺上床后,就同妻子亲亲热热聊起来,聊洞房花烛合欢生子,聊男耕女织肓儿敬孝,聊茅舍小院山川田野,聊现在,聊将来......直至妻子一遍又一遍地说:“他爸,睡吧,夜深了!”“睡吧,他爸,天无绝人之路,我们会闯过去的!”

午夜过后,劳累了一整天的妻子,很快就进入沉沉的梦乡。怎么也没想到,惊骇人寰的一幕发生了。

一个人影正一步步向幽静的小院逼近,向那棵月光迷离的槐树下逼近......

黎明时分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夹杂着尖厉的呼叫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,我急忙穿上衣服打开房门,一双小手瞬间抓着我:“救救吧,叔叔,爸爸不行了!”见是邻居的小女儿,我意识到事情的急迫,到急诊室拎起急救箱就跟她一路小跑。

赶到她家时,躺在院子里的父亲已经停止呼吸和心跳。借着月色,我竭尽所能紧急进行心肺复苏,但一切均途劳无益,病人早已魂飞千里!

就在托起死者头部时,我惊骇地发现他的颏下有条浅浅的紫痕,我明白了一切......

这个年富力强的乡间农民,这个还未不惑之年的年轻生命,就这样毅然离开人世,离开多么熟悉的小院,离开多么需要他的家人!

我已经记不清,接下来,多少个晚风呼啸的夜,“爸爸,爸爸”的叫声没入夜空,湮灭多少个凄怆的月亮;我也记不清以后的日子,天空是否为此侮暗!

我只记得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叫,让人呼吸屏息,胆寒心碎......啊,病人真的死于疾病,死于自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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